高三是个神秘的东西

高三是个神秘的东西,一群大哥哥大姐姐,像是参加某种宗教仪式,他们近乎疯狂,呐喊、拼搏,他们脚步匆匆,他们的心中应该顶着很大的压力。

高三一点也不神秘,还是那一群人,还在那个教室里,还做着几乎一样的事情。到高三了,只剩一年了;过年了,只剩一学期了;百日誓师了,只剩100天了;只剩五十天了;只剩三十天了。天气一天一天热起来,高三年级的同学们一样会热,一样会烦躁,一样会想躲进宿舍休息。是的,尽管他们很清楚自己的处境。

事情变得很微妙:偷偷带了手机到学校,老爸发现了,却没有问我要;晚自习偷懒回了宿舍,老班发现了,却没有批评一句;上课变得可听可不听;作业也是可写可不写;下课时依然会和男生们聚在一起哈哈大笑;放学后依然会跑着去操场打球;考试一次又一次,分数不再令人大喜大悲;晚自习时会写不进去作业来写随笔;自习课上还有很多人戴着耳机。

如果仔细问自己,心的深处当然有一丛惶恐的火苗,它在角落里安安静静地燃烧,只有一个微弱的、抖动的亮点。唯有独自安静时,才能观察到它的存在,而纷纷扰扰中,其实也传递着它细微的热量。那是一种舌根的干涸,是一种脑后的微凉,是一种牙床的搔痒。它的成分是复杂的,它不只是对高考的未知的不安揣测,它还是对未来的路的迷茫,它又是对人生的深沉思考。而最奇怪的成分,是那种诡异的不适感。我不知道这种诡异的不适感从何而生,这又更添了它的诡异。它是一种纯粹的不适,一种不安,一种隐隐的恐惧。它如此诡异,又捉摸不定。但我又必须为它找一个说法,我尝试解释它,试图缓解这种诡异,但结果其实反道而行了,反而徒增了它的诡异。因为我觉得这种诡异来自一种心理预期和现实的落差,也就是我之前所说的那件“微妙的事情”。现在的我明明在高三的班级中,扮演着一名高三学生的角色,但事实上这种角色和我的心理预期是极不对等的,而事实上,几乎对于每个人而言,都存在着这种现实与心理预期不对等的不安。这件事够诡异了吧?可是,让我细思极恐的事实是,明明大家都存在着这种诡异的不安,大家却依然做着与心理预期所不对等的事实,甚至愈演愈烈。课间,除了极个别的几个人在学习以外,有男生和男生,女生和女生,男生和女生挤在一起又说又笑的;有三五成群的围着教室打闹的;有玩电脑的;有扣手机的;有正在MP3切歌的;有无所事事、东扭西转的人。最可怕的是,在那个天天玩却张嘴闭嘴一个学习的人的小本子上,公然写着“假装在学习比懒惰更可怕”。

天气越来越热了,我换上了短裤,露出两根大毛腿,当风吹动时,腿间会传来一丝凉意,大腿的皮肤变得很干爽,很光滑,像刚洗了澡。但这种凉意会让人感到不安,有一种被人偷看日记本的感觉,有一种洗澡被人围观的感觉,有一种打破了别人家的花瓶的感觉。这是一种变化,一种突如其来的变化,一种不可控的变化。这两根大毛腿在长裤里捂了大半年,突然间被风给吹拂了,是一种突如其来的变化。我讨厌这种变化,但我不能躲开它,我很热,需要穿短裤,但我不想有这种突然的凉意,可它是不可控的。

未来也是不可控的,是突如其来的变化。再过一个月,我将告别我身边的这一群人,我将面临一系列变数很大的选择,我可能会远走他乡,面临另一群人,一群素不相识的,千奇百怪的人,还要面临新环境,全新的一切,新的生活方式,新的追求,新的未来。我将远离很多朋友,远离家人。我将独立起来,越来越像一个独立的人,面对越来越多的“一个人的战斗”,承担越来越多“一个人的压力”,做出越来越多“一个人的决定”。我讨厌变化,它令人不安,但又有一点诱惑,一点期待,它像红灯下性感的女郎,让人犹豫,让人不安,让人忐忑。

人的大脑总是一刻不停地思考,这让我很苦恼,我向往体验一种极端的安静,一种隔绝万物的停滞感。但这应该是不可能的,如果真的实现了,那我应该是死了。说到死,也是令人费解啊。它令人无端地恐惧,让人恐惧到近乎窒息,而它又那么神秘莫测,充满了无限的可能。人来来去去,走此一遭,究竟是为何呢?这怕是没有答案的。“我来自偶然”,生命本就是无端开始的,它本来就没有一个既定的方向,我们总是被告诉:“要不停奔跑”,可是人类总是在奔跑,却从来没有方向,因为不奔跑,人怕是会疯掉。所以说,奔跑也只是为了活着。我们生在地上,死在土里,千年万年,我们发明了很多取悦自己的东西,又为了自己发明的东西而奔跑,到头来,我们也只是活着、活过罢了。

永恒和有限是个死循环。我们会生老病死,因而我们追求永恒,可如果我们长生不老,活得久了,人势必要疯掉,又会追求死亡。永不永恒不是人类可以理解的内容,大自然已经给出了答案,我们从哪里来,必又归回哪去,我们是有限的,但一定是永恒的。

写下这些文字,又是留给谁看的呢?

也许只是逃避三小时晚自习带来的不安吧。